【贾正】给你宇宙（一发完）
校园AU，一发完。本篇为弟弟视角。
哥哥视角【贾正】我更坏
“我宣布，饰演睡美人的是——”
倒春寒，天冷。
奇怪的是阳光又很好，像冰箱里的灯一样，把他照成一块冻肉。
黄明昊哆嗦着走在放学路上，一度疑心自己是不是脑子冻木了出现了幻觉。
全班将近四十号人，二十三个女生，选他演睡美人，有病？
这时候如果范丞丞在旁边，肯定会纠正他说，不是选的，是抽的——抽签，这不一样，这很民主。
民主个屁。黄明昊作为当事人，极力对这种单方面的民主表示抗议。
他和范丞丞从同一所小学升到这所初中，初一全级搞英文话剧汇演，每班抽一个剧目。文艺委员范丞丞抽回来一个Sleeping Beauty，从此班上二十多个姑娘就没消停过。
公主欸，肯定要全班最好看的女生来演啊。
你别指我啊，我可不演，幼稚死了。
她？她都丑成那样了还公主，我看她演巫婆合适。
黄明昊趴桌上补眠的时候听了几句诸如此类的闲话，左右不关他什么事。
王子的人选也让范丞丞愁掉了好多头发。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和小学时候不一样了，爱表现的少，爱在旁边吱吱咯咯看着笑的多了起来。范丞丞把班上男生都问了一遍，清一色跟他打哈哈，说兄弟你可饶了我们吧，王子可是要和睡美人接吻的，就算不碰到那也是接吻——接吻哎！
你说你们这些人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是是是，您不龌龊。要么您看着上？
最后，范丞丞只好绝望地决定，行吧，王子我自己来，公主就抽签，爱谁谁。
他从老师那里要来名单，大课间的时候站讲台上当着全班的面把名单剪成了三十多个窄窄的条。揉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再随手捏一张出来。
全班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黄明昊还嘟着嘴趴桌上睡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婴儿。
他正长个，爱犯困。最近朱正廷总是给他带袋装奶。
直到范丞丞把他推醒，周遭沸腾的笑声和起哄声潮水一般灌进了他的耳朵。
“饰演睡美人的是——我看看我看看，是我们的黄——明——昊！”
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大团圆结局，既惊奇又有趣，一切围绕睡美人人选展开的明争暗斗都消泯在此刻的欢声笑语中。
这只是黄明昊一个人的噩梦。
一般周五放学之后黄明昊要去操场踢一个小时球才走，反正朱正廷他们高中下课晚。但是这天从教学楼出来，路上碰到的人个个看到他就笑。
他们是不是都知道我要演睡美人？
黄明昊这样想着，心里瘆得慌，也没心情踢球，直接去隔壁高中门口等朱正廷。朱正廷升高三之后，学校强制要求周一到周四上晚自习，所以黄明昊只有周五能和他一起回家。
朱正廷刚走出教学楼前面的走廊他就看见了，因为朱正廷总是站得很挺拔，在人群中容易一眼分辨。今天的朱正廷看起来有点驼背。
朱正廷也看见黄明昊了。
“书包给我。”他牵住黄明昊的手腕。
“不用，我自己背。”
“学校有事？和丞丞吵架了？”
“没。”
“看你心情不好。”
“没。”
他们走到一个红绿灯，朱正廷跟老妈子似的念叨：“前边儿过马路了，头抬起来，当心点看车。”
“嗯。”黄明昊应了。
放以前，他肯定是要噎朱正廷两句的。
朱正廷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会看路啊。
朱正廷你说你个高中生一天天的怎么比我阿婆还啰嗦。
一般这种时候朱正廷能追着他打一条街。
黄明昊好久没这样跟朱正廷说话了。
路边的枇杷树刚抽出新叶，等结出枇杷的时候朱正廷也快要高考了。
小城没有大学，最近的大学在S市。其实也不远，坐二十分钟高铁就能到。
但他不知道朱正廷想不想考到S市。
或许朱正廷想飞远一点。
“晚上吃什么？”朱正廷揉了揉他的头发。
“路上买点算了，别做了。”
“干嘛，不想吃我做的饭？”
“你做的还没我们学校食堂好吃。”
其实黄明昊喜欢吃朱正廷做的饭。朱正廷自己是个馋嘴猫，他们两家父母又总是不在，他很小就自己研究做饭了。
但黄明昊知道这个人夸不得，一夸就要上天，不知道会乱试什么奇怪的菜谱。
果然今天朱正廷又没放过他，说是要试杂志上看来的菜谱。
黄明昊瘫在沙发上等着。
面端上来，白汤的，汤头浓郁而清澈。
浇头是黄明昊喜欢的虾，和好多——花？
“用面拖蟹的做法做的面拖白玉兰和南瓜花，尝尝。”
“这个吃了不会中毒吧。”
黄明昊夹起白玉兰肥厚的花瓣研究了一下。
朱正廷没理他，又端了两碟凉拌的香干马兰头和酱黄瓜上桌。
“好吃吧？”
其实是好吃的，但话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就变了。
“还行，有点淡。”黄明昊说。
“淡你加点酱油。”
“好。”
吃完之后，黄明昊是想找茬留下来着。
“帮你洗锅？”
“不用，你回吧。”
“明天来我们家吃？我妈说炸小黄鱼。”
“我周六也上课，你忘了。”
“那我给你留点拿来。”
“好。”
黄明昊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朱正廷的声音远远地从厨房飘出来。
“咱俩以后早上别一起上学了。”
黄明昊慢吞吞地系上鞋带，应了一声。
“行。”
离演出还有好几周，最近黄明昊的任务就是背台词。
范丞丞拿着台词纸跟他哭诉：“睡美人命真好台词那么少，还能躺在大盒子里让大家抬着走。”
黄明昊白眼翻到天上：“睡美人命好，咱俩换换？”
“不了不了，”范丞丞赶紧摇手，“我觉得这个角色非你莫属。哎对了，你要不要汇演票啊，我这剩好多。”
“我爸妈上班，不来。”
“你叫正廷哥来呗。”
“他没空。”
只要他开口，朱正廷一定会来的，黄明昊知道。
主要是他不想朱正廷坐在家长席笑容满面地看他穿着裙子在舞台上背英语。
其实他有什么糗事朱正廷没看过啊。
他们两家住门对门，从小每天早晚一起上学放学，一般朱正廷中午还要来附小门口看他，从栏杆缝里给他塞点零食。
黄明昊就是在那段时间发现朱正廷特别臭美，不爱穿校服，每天早上出门和晚上放学穿的衣服还不一样。
“朱正廷你怎么这么臭美啊，上个学还要一天换两身衣服！”
“怎么就臭美了我这叫爱干净！一天天的就朱正廷朱正廷，要叫哥知道吗？”
“又不是一个妈生的，你是我哪门子的哥。”
气得朱正廷隔着栏杆揪住他一顿抽，预备铃响的时候又忙着给他整领子，把他衬衣上的褶都顺回去。
附中午休时间比附小短，他们说不了几分钟话就打预备铃了。
“你快回去！你们学校打预备铃了。”
“别操心了，来得及。你下午好好听课啊。”朱正廷跟他挥了挥手，转身跑了。
嘁，你才操心，啰里吧嗦的朱正廷。
以前黄明昊什么话都跟朱正廷说的。一到放学就拽着他的袖子竹筒倒豆子似的叭叭叭一通说，他小学班里的爱恨情仇朱正廷都知道。
直到有一次，他们回家这条路走的人多。有两个姑娘穿着朱正廷他们学校的校服跟在后面，黄明昊还是叭叭叭地跟朱正廷说话。
他说一句，后面那俩就笑一声。
黄明昊突然意识到，是不是也有这个可能——只是可能。
这些女孩子才是朱正廷的同龄人，朱正廷心里会不会也觉得他说的那些孩子话很可笑呢？
初中班里的人，除了一个小学的范丞丞，其他黄明昊都没太说过话，也不了解他们的爱恨情仇。正好现在朱正廷不跟他一起上学放学，他也不用说相声了。
他走到立交桥下面。
以前走到这儿的时候朱正廷一定会提醒他这里不安全，拖着他走得飞快。
于是黄明昊站在立交桥下面看了一会大爷们下象棋。
多新鲜呐，这有什么不安全的。
朱正廷就是太爱操心了。
象棋摊子旁边坐着个盲眼大爷，面前支了一个算卦测字的摊子。
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没人停下来算卦。大爷从兜里摸出一支烟。
黄明昊看了一会，在打火机的火苗马上就要燎到烟头上的时候走了上去。
“您给我算算呗。”
“嘿，生意来的不是时候。”大爷把烟塞回兜里，“一个人十块，两个人二十。”
黄明昊掏了掏书包，只有二十。
那就两个人吧。
测八字要有出生的具体时辰，黄明昊只知道朱正廷的生日，几点生的就不知道了。
正好大爷也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个未成年。
鸡同鸭讲乱七八糟地扯了一会，大爷下结论了。
他属鼠，你属马，你跟他那是八字犯冲，天生不合。
黄明昊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子一路跑着回家。
他的指尖颤个不停，颤到心脏都狂跳了起来。
两周之后，黄明昊已经把那几句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了，范丞丞来验收。
“大哥，你以为你在读课文啊？你是公主——公主知道吗？人家巫婆都比你演得有感情。”
“那你来。”
这招百试百灵，范丞丞怂了。
过几天有一个小长假，小长假回来就要汇报表演，每天放学都得留下来排练。
黄明昊还是没跟朱正廷说睡美人的事。最近他跟朱正廷也没怎么见面。
正式汇报表演那天，班上的姑娘们到底没让他戴彩色的假发，黄明昊认为这使得自己保留了仅存的一点体面——如果朱正廷真的来看，不至于笑得太大声。
台词和走位他也熟了，化妆化就化吧反正他看不见自己的脸。
黄明昊悲哀地发现，到最后，他害怕的事情只剩下一件。
朱正廷。
朱正廷来还是不来，这两个答案他都不想要。
他也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女孩子们把他按在椅子上，给他贴了一些软软的发尾，弧度比戴假发更真实更柔和一点，还请音乐老师在他脸上施工了半天，腻子摸了一层又一层。黄明昊努力地吸了吸气，把自己塞进了那件腰身很紧的公主袖蓬蓬裙里。
舞台上的黄明昊终于背完了自己的台词，他把食指往纺锤上一戳，重重地倒在地上。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台词，可他每说一句话都能感觉到自己声带的颤抖透过麦克风成倍地放大。
演宫女的同学们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大盒子里，黄明昊露脸的戏份结束了。
平躺在没盖子的大盒子里，头顶白亮的照明大灯快要把他晒化了。黄明昊有一种自己正在沙滩上晒日光浴的错觉。
身旁的角色都在说话，只有他成了一件人形道具。他成了舞台中心唯一的观众，成了一条沉默着向前流淌的河。
就算朱正廷现在来了也看不到他。黄明昊心想。
最后一幕时，范丞丞低下头，冲着他挤眉弄眼狂吐舌头。
盒子的高度足够，王子只要低头就行了，他俩根本就不用亲。
公主回他一个白眼。
演出结束之后黄明昊第一个跑到厕所卸妆。他洗了好久，还是觉得脸上贴着一层保鲜膜。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看见朱正廷了。
朱正廷穿了一身校服，衣服裤子都有点脏。挺拔地站在栏杆旁边，像一棵树。
朱正廷看见他，还是跟往常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腕。
“书包给我。”
“不用。你今天怎么穿的校服？”
“省里来领导开座谈会，我们年级主任让我去了。
“你发言了？”
“嗯。”
“怎么没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尽是些没意思的事。”
黄明昊甩开朱正廷的手，一个人往前跑了几步。
“慢点跑，别摔倒了擦破腿。”
朱正廷又开始念叨了。
黄明昊转过身，低头看着柏油路上被阳光烤化的缝。
他的手在抖。
从那天开始，好像再也没有停下来。
不说就不说吧。
我来 给你我的宇宙。
